萬葉吃驚地看向她。

“山賊大概有四十多人，還有三把槍，但是你們只有七個武士。即便經過訓練，村民的戰鬥力也無法和山賊相媲美，再加上他們更貪生怕死……所以先下手為強，先幹掉些人，奪來一把槍，削弱他們的力量。”

熒沒有看向萬葉，但是她的語氣異常沈著冷靜，簡直像個久經沙場的大將軍。萬葉可以肯定，她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的農民的女兒。

“但是你我只有兩個人……應該如何和他們對抗呢？”不知為什麽，萬葉總是隱約覺得應該聽從她的話，明明是那麽瘋狂的計劃，他卻下意識覺得，他們應該這麽做，也必須這麽做。

“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做呢？”熒托著下巴望他。

萬葉看向眼前的寨子。

他和熒此刻正蹲在樹叢裏，天色依舊黑沈沈的，大團大團的霧霭籠罩在視野上方，不消不散。寨子上方的霧霭似乎在不停的滾動，萬葉猜測可能是受到了寨子裏冒出的煙的影響。

煙……

“我們可以放火。”這個答案自然而然地就出現了，幾乎是唾手可得。

“正確。”熒用力點點頭。“這個寨子只有兩個門，我們從一個門開始放火，然後守住另一個，跑出來一個砍一個，跑出來一雙砍一雙，事情就很好辦了。”

“可是他們的槍怎麽辦呢？”萬葉問道。

“山賊不可能所有人都在這裏，恐怕有巡邏隊或是去其他地方劫掠的隊伍並不在此，大本營最多只會保留一把槍。而這把槍……我有辦法，你就不用擔心了。”

熒瞇著眼睛看著寨子，眼神有點意味深長。

萬葉心裏更疑惑了：“你有辦法？”

“男人啊，總是忽略他們不該忽略的人。”熒拉住他的手腕，兩個人在茂密的樹叢中矮身潛行，離寨子更近後，熒示意萬葉往裏看。

萬葉瞇著眼睛努力去看，借著跳動的火光和殘存的天光，他從晦暗的光線中看到了臟亂不堪，睡得如死狗一般的山賊，和幾個女人。

其中有一個並沒有睡著，只是坐在那裏沈思。她長得很漂亮，卻仿若失去了靈魂一般，雙目無神，只是直直地望著前面，不願面對黑夜與夢魘。

“你選擇殺人還是放火？”熒捅了捅他的腰。

萬葉睜大了眼睛：“難道我還能讓你去殺人嗎？”

熒嘀咕了一句未嘗不可，隨後聳了聳肩，踮著腳尖離開了。

過了幾分鐘，靜謐的夜色裏忽然響起了畢畢剝剝聲，煙上了房頂。空中的濃霧劇烈地滾動起來，似乎在預示著什麽事情的發生。

那個女人忽然站了起來，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，她若無其事地看著火舌舔舐上房頂，並沒有叫醒身邊的人。

陣風吹來，風助火勢，火越來越旺。

有幾個山賊醒來了，他們花了點時間弄清面前的情況，而後便一頭紮向前面的門。

萬葉拔出刀，閃身到門前，一刀刺進山賊的胸膛。

他手起刀落，沒有絲毫留情，除了跑出來的女人外，其餘一概砍殺。

更多的山賊醒來了，像無頭蒼蠅一般，亂作一團。

砍死十個人後，山賊似乎也反應了過來，再沒人往外竄了。

熒走了過來，萬葉註意到她的手裏拿著一把劍。真奇怪，他不禁思考，明明剛才她的身上絕對沒有任何放劍的地方。

“她來了。”熒突然說。

那個美麗的女子翩然而出，在火光中如同幽靈一般。她的臉上帶著艷麗的微笑，直步走到熒的跟前，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她。

“你要的東西。”她輕飄飄地說。

熒道了聲謝，接過了那把槍。

身邊忽然有一個人疾步跑來，萬葉擡頭一看，竟然是利吉，他站定腳步，面色慘白，如同失語一般緊緊盯著面前的人。

女子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，兩個人紋絲不動地對視著。

萬葉好像明白了什麽。

“嗖”的一聲，寨子裏射出一支箭。

“快走，他們要開始反擊了！”萬葉抓住熒的手，下意識就要拉她走。

熒卻掙脫了他的手，將火/槍塞到他的懷裏，下一秒，那個女子毅然決然的回頭，似乎要一頭紮進熊熊大火中。

而熒就像預知了這件事情一樣，一把抱住女子的腰，大喊道：“利吉你醒一醒！”

利吉的眼裏湧出了眼淚，他攬過女子的肩膀，手緊緊鉗住她的手臂，似乎害怕她再次離開他，在他強硬的動作下，女子跟隨他們一同離開了寨子。

**

當村子的輪廓出現在微明的天色中時，萬葉終於松了一口氣。

他本來擔心山賊會不會追過來，不過看來山賊們正自顧不暇，沒有閑心再來追趕他們。

利吉止住了腳步。

“謝……謝謝你們！”他猛地沖著萬葉和熒鞠了一躬，而後後退幾步，幾乎是跑著離開了。

但是他始終沒有松開女子的手。

萬葉皺了皺眉頭。

“讓他整理一下吧。自從他妻子被山賊帶走後，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。現在好不容易失而覆得，總歸有些震蕩。”熒看著他們的背影，善解人意地說。

萬葉卻看向她：“你是怎麽知道的？”

“知道什麽？”

“你知道她要自殺，所以攔住了她往火裏撲的動作。”萬葉回想起剛才的場景，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。

“畢竟我也是女人……我了解她在想什麽。”熒聳了聳肩。

萬葉搖了搖頭，覺得這個說法雖然合理，但並不是真話。

“或者……你就當我會預知未來好了。”

熒眨眨眼，拍了一下他的胳膊，而後轉身離去，只留下萬葉在那裏思考。

**

萬葉把火/槍放在桌子上。

友人瞳孔放大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。

田下：“你……你一個人……”

萬葉簡單講述了夜裏發生的事情。

“你……你怎麽不告訴我們一聲！”友人眼裏閃爍著擔憂，“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嗎！”

萬葉充滿歉意的低下了頭。但是他去的時候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啊。

“算了算了，”看到他表露出歉意，友人反而有些不忍，於是拍了拍他的肩，“這一晚上你也累了，快去休息吧。”

確實是累了。

萬葉拖沓著腳步回到房間，陷入了沈沈的睡眠。

再次醒來的時候，他似乎聽到了談話的聲音。

意識慢慢回籠，他爬了起來，循著談話的聲音找了過去。

還有一段距離時，他停下了腳步。

是熒和古瑯，他們兩個人正並肩坐在石階上，小聲說著什麽。

兩個人距離很近。萬葉沒來由地感到一陣不滿。

他靠近幾步，隱約聽清了他倆談話的內容。

熒說：“這個劇情節點我和萬葉走了，也算減少你們面對危險的可能。”

古瑯回了句什麽，萬葉沒有聽清。

熒又說：“萬葉？他很聰明，我瞞不住他的，而且他也已經發現了一些事情。實際上，他現在正站在後面聽我們倆談話呢。”

萬葉驚了一跳，只能強裝淡然地走了出去。

兩個人都看著他。

“你們在說什麽？”他有點尷尬，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，於是隨便找了個問題。

古瑯回答：“田下說，你昨晚的行動還有一個好處，就是不必再提心吊膽山賊何時會來了。依照山賊睚眥必報的性格，等他們集結好隊伍，最遲明日，我們就會迎來戰爭了。所以他分了工，你負責去瞭望。”

“瞭望？”萬葉重覆了一下。

“她說的，”古瑯指了指熒，“她說你對觀測天氣自然很有一手，很適合瞭望這個崗位，報告天氣自然因素和敵人動向。”

熒沖他笑了笑。

萬葉敲了敲腦袋，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了，但是就是差了一點。

“我先走了。”古瑯起身離開。

萬葉看著熒，想說些什麽，又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
“要打仗了。”還是熒先開了口。

萬葉點了點頭，突兀的接了話：“我會想起來的，到那時再講給我聽。”

熒有點驚訝地望著他，又慢慢收斂了臉上的表情。

“先解決眼前的困境。”她咕噥著。

“我去幹活了。”萬葉點頭示意。

他飛跑而去。

西邊的土崗上煙塵滾滾，騎著馬的身影遠遠遙望著這個小村子。

這個矮小、破敗的村子。

是山賊來了，馬蹄踏著彌漫的沙土，帶來死亡的氣息。

在晚霞的餘暉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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